交手過程中他連連敗退，身中霍妖數刀卻只傷到他的手臂。他咬緊牙關揮舞著銀色羽刀，力氣已經大不如前了。

待塵埃落定，霍妖一如既往地一腳踩在他背上，俯身將全身重量壓在腳下，直將他壓得噴出一口血來。

他氣息微弱，摸索著掐住霍妖的腳腕，瞪著眼睛說道：“子脈關系重大，事關山神，事關山神……”

霍妖松開他坐到了一旁的石頭上，兩腿岔開姿態懶散。他把玩著子脈笑道：“君上如今想要我的命，即便我交出子脈，我也離死不遠了。倒不如拉些人墊背吧，比如，你吧。”

“我死事小，你……你若尚存一絲情義……便不該私藏子脈，視童山生死而不顧！”

“呵，弄丟子脈的不是你嗎？是你沒有看住子脈，是你沒有能力，是你置童山於不顧，最該罰的難道不是你嗎！？”霍妖厲聲道。

話鋒一轉，霍妖想到他半年來的怪異行為便覺得好笑。

他拍了拍他的腦袋，直將他拍得又吐了一口血。“話說回來，你與北陰域的小山鬼是什麽關系？你不過是一個弱夔，竟還妄想與山鬼搭上關系？”

他轉頭看了霍妖一眼，仰面躺在地上突然大笑起來，笑著笑著嘴裏便噴出了些許血沫。

霍妖皺著眉頭不悅道：“你笑什麽？”

話音剛落他就察覺到不對勁，他的腳上一圈圈黑色的瘴氣正不斷向上擴大蔓延。疼痛剎那間席卷全身。

即使再不想承認，這家夥現在已經修煉到夔之，比他高了一級，瘴氣中蘊含的毒靈也比他更強。

霍妖啐了一口，怒罵道：“陰險的夔狗！我殺了你！”

“省省力氣吧。”他以手肘撐地坐起身來，嘴角咧出一個勝利的笑容。“霍妖，這一次是我贏了。”

瘴氣很快就勒住了霍妖的脖子，霍妖雙目充血，雙手緊緊扣著脖子上的黑圈，他不甘心地瞪著他，怒道：“死……死也不會……讓你如願！啊啊！！”

下一秒則用盡全力捏爆了子脈。

你不是想要子脈嗎？你不是要在君上跟前賣弄嗎？你以為你贏了？

“哈！你致死……都，贏不了我！！”

他眼睛睜大，不可置信的看著子脈在眨眼間就被摧毀，銀綠色的流光從他眼前散開飄走，抓都抓不住。

“哈哈哈哈哈，看你……想救誰！救山神？你做夢！你……到死都是個……廢夔！哈哈哈哈哈。”

他神魂俱震，握著羽刀的手顫抖著。

“啊！！”他爆發了，體內的瘴氣洶湧襲來，黑沈的瘴氣卷著羽刀向霍妖快速飛去。

霍妖借著時機掙脫開來，爆裂的瘴氣將他傷得體無完膚，卻還是讓他逃走了。

“呵……來日方長。”話音未落，霍妖就消失在他面前。

子脈剩餘的靈力還纏繞在身邊，他怒得一拳打碎一旁的巨石，然後轉身振翅回南澤請罪領罰。

霍妖重傷之下硬闖北陰域，和玲見他傷得那樣重，破天荒地讓他進去了。

霍妖倒下的地方距離和玲較遠，和玲也不想管他，是生是死隨他去。倒是霍妖生命力頑強，楞是讓他挺過去活了下來。

雨夜，霍妖在泥濘中醒來，此時泥水恰恰沒過他的口鼻，他被水嗆住，咳嗽著睜開了眼。

身上的傷口讓他十分難受，他赤著上身，雙手撐在地上爬了起來。直到現在他還猶在夢中，從小被他欺負慣了的夔竟然險些殺了他，至今想起來還讓他意難平。

霍妖咳了兩聲將喉間的淤泥清出，然後緩慢地朝深處走去。他沒有選擇水域落腳，反而在山腳尋到了一個小小的石洞，石洞一眼就可以看到底，上方雜草叢生，一些藤蔓從上頭垂下來遮住洞口，是一個天然的屏障。

他在那裏修養了一個多月，大小傷口終於有愈合的征兆了。

半年後，霍妖已經能稍微走動。

掀開厚重的藤蔓，陽光直直朝他的眼睛刺去，他連忙伸手遮擋，好一會兒才適應這強光。

夔魍魎並不怎麽喜歡光，他們生活在林中沼澤，那裏光線稀疏，最適合他們生存。

霍妖知道再過不久君上派出來的人就會來抓他回去。但北陰域是什麽地方，那些人還不敢擅闖，除非君上親自過來。不過真到那時候，他也就真的離死不遠了。

他在林子裏四處瞎轉，不知不覺又看見了那個藤籠。他不滿地扯了扯嘴角，隨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，上前。

和玲聽到動靜後睜開眼，見到霍妖後也不驚訝，只是換了個姿勢看著他。

霍妖所幸盤腿坐了下來，與和玲大眼瞪小眼看著。

倒是霍妖先忍不住喊道：“餵。”

和玲依然閉口不答，只是看著。

霍妖一只手撐著下巴，無聊地甩著狗尾巴草嗤笑道：“不會是個啞巴吧。”

和玲轉過頭去，看也不願看他了。

“嘖，生什麽氣啊。你不會說話，不是啞巴是什麽？”

霍妖心中一動，壞笑著問她：“你與那個弱夔是什麽關系？他總來與你私會……不會是你情郎吧！”他故作驚訝地捂住嘴：“哎呀，我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。”

要說他們兩個真有什麽霍妖還是不太相信的，一個山鬼總不可能看上夔魍魎的，除非……她不知道。

見那小山鬼一點也不願搭理他，霍妖也不自討沒趣，他盤腿坐在地上運轉靈力調理傷處。

和玲偷偷瞥了霍妖一眼，霍妖的周圍纏著觸角一般的黑影，黑影不斷向上湧動，最後將他的身體全部淹沒。眼前的情景與當初被埋在雪下的影子重合，她發現他們兩個無比相似，大概是……同族吧。

霍妖在北陰域待了三年，他與和玲井水不犯河水，兩人相交甚少。他在這裏不出去是因為他知道君上就在外面等著他，他毀了子脈，若被抓到，下場可比死難受多了。

霍妖倒是自由自在地在北陰域瘋跑，他不準備修煉了也就不需要靈氣，和玲就難受了，整天看著霍妖赤著上身溜達來溜達去的，也不覺得無聊。

終於有一天，和玲用為數不多的靈力化出字文問他：

【為何不離去】

霍妖眉眼上挑，抱臂哼笑。

“你管我，要是看不慣，盡可以趕我。出去便是送死，你覺得我會去送死麽？”

和玲很久以前就想過將他趕出去，但自從知道他一出去就會死之後就打消了這種念頭。

北陰是座牢籠，一般人進不來，但也沒人能自己出去，除非和玲答應。這裏的靈氣越來越稀薄，要想修煉是不可能了。她看著霍妖整天無聊得抓狂，甚至能在湖心的白石上曬著太陽睡一整天，脫皮了都不願離開，他心中有死意，卻寧願將自己困在這裏。說實話，和玲並不願看到他這樣。

【這裏靈力將盡你依然會死】

霍妖笑得不羈，甩了甩汗濕的頭發道：“在這裏死，好過去外面。”

和玲楞了楞，終於笑了一次。

她也一樣。

霍妖將編好的螞蚱給和玲扔過去，想起那弱夔幾年沒來了，便問：“他之前也來過這裏吧。”

和玲看了他一眼，知道他問的是誰。

她點點頭。

霍妖笑了笑：“在你眼裏，他是什麽？”他本想告訴和玲那弱夔是夔魍魎的。

【像飛鳥】她頓了一下，抹去了字文，重新書寫：【就像這光】和玲指著離她不遠的光束，他是溫暖的。

“呵。”霍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，心裏的怒火瞬間升騰而起。

光？狗屁的光！

弱夔不配叫光。他怒氣沖沖地轉身走開。

和玲看著霍妖離去的背影，將下巴托在手背上，她眨了眨眼，平靜地看著天邊雲彩逐漸黯淡，心想：還有一年，就結束了吧。

她伸開手指感受指尖流過的風，細小的光粒纏繞指尖緩緩流動，匯成文字，寫下這一生唯一的情話，她看著那段字文，擡手抹去。

他對於你們來說或許什麽都不是，與我而言卻是幾百年來閃爍的唯一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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